破二分法(15):多重性
天底下所有的人事物,都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同一件東西,卻包含許多不同的成分,然後,在不同的時間或場合,不同的成分有時候會一起作用,有時候會單獨作用;有時候會好幾種成分連合起來運動,有時候卻有零星一、兩種成分孤獨地運作。
這個很奇怪的道理,在科學中被發現了以後,立刻產生巨大的衝擊,這個衝擊到現在還沒有平息,它的題目就叫做:二重性。
什麼叫做二重性呢?例如光,它同時具有粒子的單位個體化的性質,但它又有介質波的性質,但是粒子跟波動這兩種性質,基本上是矛盾的,粒子可以跑來跑去,而波只是原地不動的介質做出來的──到現在為止,科學界只能承認這兩種性質同時存在於光之中,卻無法解釋為什麼光同時具有這兩種性質。
這個道理如果擺到人文領域中,它就會發生一件「可能大家都會覺得很奇怪」的事情,例如:有一個人,白天造橋鋪路、救助貧民,作了一大堆的好事,但是到了晚上,卻拿塊黑布把面矇了起來,開始做江洋大盜,在全城各地姦淫虜掠。──這樣的人,在人文中,我們可能把它叫做一個變態的人。從剛才那個角度來講,這個變態的人,就是包含著兩種基本上不相容的特質,本來水與火是不能共存的,偏偏在他體內白天做善事、晚上做壞事,於是乎就形成了一種水火共存的奇怪現象。
請注意以上那個例子:有個人在白天做好事,但是到了晚上沒有人看到他的時候,他卻開始做壞事,換言之:別人看得到他的時候,他是這個樣子;當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各位讀者,到這裡我們要停一下,請各位想一想看:這樣的一個模式,你有沒有辦法接受呢?……你有沒有辦法接受當別人注視你的時候,你就規規矩矩的表現像個好學生,當沒有人注意你的時候,我們就跑到自己房間裡面去看限制級影片?……當這種情況發生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神經分裂的瘋子呢?還是一個很正常的兩面人?
這種矛盾的現象,在科學實驗中也被發現了,它叫做「雙狹縫實驗」。這個實驗是科學史上一個巨大無比的里程碑,從這個里程碑開始往下,幾乎是一片空白,目前我們所有理工科的科學知識界的學者,都無法針對這一種奇怪的兩面現象做解釋。上一個世紀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理察.費曼教授曾經說過:雙狹縫實驗所顯現出來的不可思議的現像,恐怕是人類以及整個宇宙所有謎團的一個總和的表現。
寫到這裡,我想要說的是:從以上所述,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宇宙萬有的普遍現象,那就是一件事情的兩面性以及多面性;如果放在人文領域當中,就一個人來講的話,那就是一個人的兩面性以及他的多重人格。講到多重人格,很多人就想到《24個比利》,但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多重性格的表現者,我們身上都有多重性格的,其實這種事沒什麼了不起,只是少見多怪罷了。
◎多重因素的二分法
那麼以上說的跟我們所講的二分法有什麼關係呢?既然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有多面性,那麼,我們在判斷分析的時候,就要針對不同的成分去做分析;也就是說:對待同樣一件事物,我們可能要做不只一次的二分法,要考慮到許多的因素都要做二分法。
這話怎麼講呢?舉一個例子來講,人都是有多重身分的,例如老張,他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這是一種二分法;老張白天上班的時候是一個小職員,下班以後是張太太的平凡老公,這也是一種二分法;當有人注視老張的時候他就刻意的表現規規矩矩,當沒有人注意的場合他可能會偷偷挖鼻孔;這也是一種二分法。OK,現在問題來了,以上有這麼多二分法,哪一種二分法才能夠顯現最真實的老張呢?
這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題目。但是我們隱隱都知道,就算老張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挖鼻孔,但這可能是件小事,最值得注意的是:老張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問題又來了,我們往往因為觀察到其他的現象,於是先根據某個因素做了個二分法,於是先形成了一種成見,以致於妨礙了我們下一個觀察之後得到的意見。
例如:如果我們發現老張私底下不但喜歡偷偷挖鼻孔,還喜歡到捷運站去偷拍女生,那麼,我們就不太可能認為老張是一個忠孝雙全的大好人。
我們再換一個敘述來講好了,每一件事情都有很多成分:A、B、C、D、E……,A可以做二分法,B也可以做二分法,C、D、E都可以做二分法;假如我們先根據A做了二分法,得出了一個結果A,而這個結果A是很容易引起人們歡喜或厭惡的情緒,然後,我們接著在B上面做二分法,又得到一個結論B,此時,不論結論B是什麼,我們前面都已經有了一個成見了、有了一種情緒了,如果這個情緒是嫌惡的,那就會影響到我們後面做二分法的判斷。
此時,我們不妨粗淺的說:我們先依據A做了第一個二分法,得到了結論A,我們自豪地說:我們抓住了重點,選對了對象──但即使在A上面做的二分法是對的,它卻引起了一種嫌惡感,而這種嫌惡會蒙蔽我們理智,成為思想的毒素──於是一件對的判斷,反而引起了錯的心態,然後在接下去的分析判斷過程中,把整件事情給搞砸掉。
歷史上面,不乏這種錯誤的二分法所引起的悲劇。
我先拿我自己來講好了:在公元兩千年的台灣總統大選的時候,我原本以為宋楚瑜會當選,沒想到宋楚瑜因為興票案而把寶座拱手讓出,結果陳水扁當選了。──當時我轉念一想:不管是宋楚瑜或是陳水扁當選,都是換人做,他們或多或少都代表了某種從傳統老舊國民黨裡面變化出來的新力量,只是宋的舊成分比較多,而陳的新成分又更多了一些──我在做了這樣子的二分法之後,我安慰了自己,我想:反正只要不是連戰代表的老舊派國民黨當選,台灣都會有一個革新的機會吧!……後來過了一、兩年,我就發現我錯了。我做的這個二分法錯掉了。這個二分法就是:連戰,以及非連戰。我可能忘了思考一些其他的項目。
犯我這種錯誤的,我還想到一個人,他的名字叫陳寅恪,大家先看一下從百度百科上查到的陳寅恪的資料:
陳寅恪(1890.7.3-1969.10.7),字鶴壽,江西修水人。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集歷史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語言學家、詩人於一身的百年難見的人物,與葉企孫、潘光旦、梅貽琦一起被列為清華大學百年歷史上四大哲人,與呂思勉、陳垣、錢穆並稱為「前輩史學四大家」。先後任職任教於清華大學、西南聯大、廣西大學、燕京大學、中山大學等。
宣統二年(1910年),陳先生自費留學,先後到德國柏林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法國巴黎高等政治學校就讀。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於1914年回國。
民國七年(1918年)冬,又得到江西官費的資助,再度出國遊學,先在美國哈佛大學隨籃曼教授學梵文和巴厘文。
民國十年(1921年),又轉往德國柏林大學隨路德施教授攻讀東方古文字學,同時向繆勤學習中亞古文字,向黑尼士學習蒙古語,在留學期間,他勤奮學習、積蓄各方面的知識而且具備了閱讀梵、巴厘、波斯、突厥、西夏、英、法、德八種語言的能力,尤以梵文和巴厘文特精。文字是研究史學的工具,他國學基礎深厚,國史精熟,又大量吸取西方文化,故其見解,多為國內外學人所推重。
文化大革命開始之後,陳寅恪遭到殘酷折磨。使他最傷心的是,他珍藏多年的大量書籍、詩文稿,多被洗劫。
1969年10月7日,陳寅恪在廣州離開人世;11月21日,陳夫人唐筼亦辭世。
當年,1949年國民黨撤退到台灣之前,蔣介石叫胡適先生把國內德高望重的學者用飛機運送到台灣,排列在名單上面的第一個,就是這位陳寅恪教授,他是所有中國學者中排在第一位的人,可見其重要性。但是到最後,陳先生並沒有來台灣,因為他做了一個決定:既然是共產黨來了,那就讓他來吧,以前的國民黨已經夠壞了,共產黨就算表現得不好,也不會比以前的爛國民黨差到哪裡去吧?……在這個重要的關頭,他做了這樣的二分法,於是他就沒有來到台灣,他的下場是:被共產黨活活迫害而死,成了二十世紀學術界一樁悲劇。
在陳教授這個例子當中,我們就知道,他先做了一個二分法,就是拿國民黨跟共產黨做比較,他的結論是新興崛起的共產黨比貪污腐敗的國民黨好,然後,他開始要做第二個二分法了:就是留在中國大陸呢?還是去台灣呢?……很顯然地,第一個二分法的結論(國民黨不好)影響到了他第二個二分法(不去台灣),於是他選擇了留在大陸,到最後把老命都送掉了。
*未完待續
~王力群 2017.2.7 台灣.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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