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習慣永恆存在」是一種幻覺

「壞習慣永恆存在」是一種幻覺

　　前天有同學跟我討論一個題目，他的問題是：「我感覺到我自己某些負面想法實在是根深蒂固了，應該是永遠沒有辦法根除了，所以我就這樣繼續下去了。」

　　其實這個問題，歷年來有許多同學也問過，大概的意思是：我感覺到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缺點實在是非常可怕，簡直就是「牢不可破」，於是，我估計我用再多的時間與精力都沒有辦法去把這個壞習慣，或是壞思想改掉，於是我就逐漸放棄了……同時，我逐漸陷入了一種悲觀，漸漸地軟下去了。

　　遇到這種問題的時候，我們先思考一下它是屬於科技還是人文的問題？──如果是人文的，我建議大家可以去從兩個領域當中去思考，一個就是我們大家每個人都經歷過的「異性感情交往」的領域，也就是談戀愛；另外一個領域就是全台灣最多人口從事過的某個行業，就是股市投資。

　　在理論上，我們最好有一個模型，這個模型就是我們在哲學課中反覆提到的最高重點，也就是「真心自性」。

　　真心自性的學說，就是我們孟子所講的「側隱之心，人皆有之」，在佛教中，可以把它簡化為一種廣大的意識，叫做「阿賴耶識」。在阿賴耶識之中，潛藏著一種原始的力量，也就是生命最原始的那一種欲望或者是衝動，佛洛依德把它叫做性慾，孟子認為那是一種善心，荀子則認為那一股力量也可以做壞事……到了唐朝，六祖慧能大師說我們的真心自性其實「無善亦無惡」，意思就是說：它不偏向哪一方，它就像法官一樣，是公正的。也就是因為他不偏袒哪一方，所以它能夠做出公正的判決。就像天秤一樣，它不偏向左、也不偏向右，所以它能夠做為一種標準的衡量；這種標準的衡量，在人世間，就叫做明辨是非善惡。

　　真心自性的學說跟我們今天所要談的「接觸壞習慣、改掉壞思想」有什麼關係呢？事情是這樣的：在真心自性的學說中，有幾項特點是非常重要的，如下：

　　一、真心自性無善亦無惡，它是一股原始的動力。

　　二、真心自性不是乾淨的、也不是骯髒的（不垢不淨），它的性質超越乾淨與污穢之上，最主要是看我們怎麼樣去用它。

　　三、真心自性是全宇宙中最堅固的東西，無堅不破、無法不摧；相同的道理，宇宙間任何萬事萬物，都沒有辦法減損我們的真心自性一絲一毫。換言之：其他的東西都沒有它堅固；這就意味著：只要這個東西不屬於我們自心的範圍，都是可以改變的、都是可以改善的、都是可以提升的、都是可以摧毀的。

　　四、如果我們想永久保存某件東西的話，例如美好的品德，就要將它回歸到我們的真心自性之中，換言之：就是將世俗的道德觀念修煉到某一個高度之後，與真心自性之中原有的「無善無惡的自然狀態」互相融為一體，於是我們在實踐道理的時候就不再做作，保持全部的自然狀態。

　　例如：看到乞丐就側隱之心油然而生於是就願意去施捨他，願意去幫助可憐的人，而不是想到幫助別人要得到報答，也不是想到如果不幫助窮人會被別人罵──這些刻意造作的扭曲思想，表面上看起來對我們做善事有一點幫助，其實這都是不對的，我們在實踐道德的時候要注意完全的自然，與真心自性相應（心心相印）。

　　真心自性學說還有其他特點，在這裡暫時沒辦法講個完全，我們只挑重點來講，那就是：請注意，真心自性是全宇宙最堅固的東西，換言之：我們人體所感受到的一切的感覺與真心自性的堅固性相比，通通都是虛幻不實的！──這就是神秀大師所講的「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塵埃就是我們世俗的思想，如果思想的境界沒有提升，就好像灰塵一樣，它只能黏附在真心自性的表面，而永遠沒有辦法進入真心自性當中。

　　而我們所謂的修行，思想行為高到某一個境界之後，思想與動作兩方面與自心自性一旦相合，如果功力到了家，此合就是一合百合，於是世俗的思想就消失了，這個世俗的思想指的就是我上面所講的刻意造作。換言之：我們沒有增加什麼東西，但是我們減少了世俗的造作思想。各位同學，請您想想看，當你去做好事的時候，你還要去思考什麼嗎？當然沒有，只純粹發乎一股自然的衝動，那這股自然的衝動從哪裡來的呢？對了，答案就是從真心自性而來。這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天性，是無法抹煞的。

　　有一年，我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三天三夜，幾乎不醒人事，在昏睡中，我感覺到自己完全沒有性慾！──這件事情讓我非常驚訝，因為，不論是在儒家或是道家、佛家的修行中，去除不必要的邪欲，尤其是色慾，是一項很重要的修行功課，但是我那時候生病，肉體的力量衰弱，我赫然發現：平常蠢蠢欲動的色慾竟然消失了！這告訴我一件事：有些欲望（大部分的欲望）是要依據我們這個肉體才能夠感受的到的，如果我們沒有這個肉體了，或是我們的肉體衰弱了，那麼，這個欲望也就不會那麼強烈了。

　　大家都知道我的身體不好，但是也就這樣得過且過過來了，我從有意識開始，不健康的肉體造成了許許多多的問題，直到那一次病後，我才有點領悟：肉體的不健康，與思想的發展不全然具有直接的關係。換言之：如果一個病人病得不是太重，他照樣可以發展他的自有思想！建立他正確的思考系統！──當然，這是有個臨界點的，當肉體衰弱到某一種程度，陷入昏迷之後，或是為痛苦所占據，那就很難去思考了。

　　我要講的是：我們一般人所認為的痛苦與煩惱，其實與我們的這個肉體有相當大的關係，如果自己的某些欲望是伴隨著肉體來的，那麼，在肉體衰弱或是消失之後，這些欲望可以得到某些方面的改善，換言之：欲望不是不可摧破的！──這一點的結論非常重要。

　　結論是：一般人的思想很容易誤會自己的缺點牢不可破。這就好像一個人在「老王肥皂公司」的工廠擔任製造工人，有一天，他突然開始厭惡做肥皂的生活了，那怎麼辦呢？於是他回家拼命洗澡，想要把「肥皂工人」這個身分給洗刷乾淨！但是洗了好幾次，自己仍然是一個做肥皂的工人！於是他開始剝自己的皮，希望「剝去表皮的偽裝」以後他就擺脫了肥皂工人這個身分……結果還是不行，於是他倍感沮喪。……其實，他只要跟公司辭職就可以了，辭職以後他就不是肥皂工人了──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把他的「職業身分」當成牢不可破的、擺脫不了的一種魔咒──但其實是「不知身在廬山中」──思想稍微拐個彎，跳出來，就可以開始解脫這個束縛了。

　　千百年來，這個思想稍微拐個「彎」因為欠缺模型跟規範，所以拐不過來。這一耽誤，不知道耽誤了多少人。把假的當成真的，把虛的當成實的，把沾在身上的髒東西當成父母生下來就擁有的肉體器官，可惜。 

～王力群　2017.7.6 於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