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群的股市教學日記 2016.12.09(五)：台灣知識分子的知識褊狹
各位同學常常聽到我在講：填鴨、考試、科舉，這三種制度的壞話，好像我們今天的股市教育之所以滯礙難行，全都是因為這三個東西害的──其實這個話說對也不太對，制度是人為的，凡是人為者，幕後必定有其用心，我們要怪罪的主要不是制度，而是制度背後的存心不良。
為什麼要舉辦科舉？為什麼要用考試的方式來選拔官員？為什麼要用填充的方式來取代正規教育？為什麼要讓知識分子用填鴨的方式去學習？……這些事情才是我們要去思考的。
如果有人聽到我講這些話卻沒有什麼感覺，那麼，應該就是受到以上三種禍害的影響，所以感覺神經逐漸不起作用了──這也是今天我們不論是股市教育還是在人文教育方面都要做這麼大的努力的關係，因為這一個擋路的石頭實在是太大了。也就是說，業障很大。
不論是填鴨式的考試制度，還是古代中國的科舉，以及以前的聯考、現在的指考，其目的在於：限制知識分子的閱讀範圍。
首先我們談到科舉──大家都知道科舉的發展趨勢是一步一步將知識的範圍縮小。本來還有考很多科目的，到了明清兩代，就只剩下四書五經了，關於科學的部分（天文，算術）就不考了。偏偏就是在明代中葉以後，現代科學興起，於是傳統的天朝就落了伍，落了伍就打敗仗，打了敗仗就死一堆人，堂堂一個大中國，就成了大悲劇。
再來談到考試制度──其實對於學生學習效果的驗收，本來就應該定期去辦考試，問題是：你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辦考試的？......結果我們搞了半天，都是筆試。本來還有人為的推薦方式，後來因為大家都走後門，或是偽裝成有道德有學問的人，於是推薦也不行了，乾脆通通來筆試。筆試搞到最後，白痴也知道會搞成紙上談兵，但是中國跟台灣就偏偏做了這麼白痴的事情，從古代的科舉筆試，到民國的聯考筆試，只是把毛筆換成了原子筆（或者2B鉛筆），本質上沒有什麼改變，不過就是書生議論、紙上談兵，沒有從深一點的地方去考驗學生的思考能力與辦事能力；只管他知道了多少＂別人希望他知道的＂，而不管他這個人到底可不可以用在正軌上。
第三談到填鴨式的教育──填鴨就是死背，儘量在不用大腦的無意識狀態中也能夠把東西講出來，這是一種學習外國語文的方法，如果你是學英文或是學廣東話，都可以用這種方式，把同樣一個句子大聲朗誦幾千遍，甚至幾萬遍，總有會的一天吧！……但是，這種方式絕對不可以普遍用在每一種知識、每一門學科上面，不論是理工科或是人文科，都絕對不可以！因為即使是出於善意的死背，也會迎合墮落的人性，人性就是喜歡偷懶，喜歡在重覆的過程中尋找簡單的規律，然後依照那個簡單的規律去辦事，事情辦久了以後，自己的腦袋也就變得很簡單了，也就是變笨了！所以，死背絕對是有害的。如果說凡事都有一體兩面，那麼，死背唯一的優點就是在於快速！速成就好，也就是魔道的一種。俗話說：玄門正宗威力最大，但是速度慢，如果要速成，那就入魔去也，只要記得回來就好──偏偏大家去了就回不來。
以上這三大禍害，就是中國給我們最惡劣的遺產，它深深躲藏在我們的血液之中，不論我們走到天涯海角，這種傳統意識都會隨著我們的投胎轉世，一代又一代地在我們新的身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中復發！每當復發，我們就又成了一個笨蛋、一個古代的笨蛋又復活了！
容我再強調一次：三大害主要是要讓我們對於知識產生錯誤的認識，以及縮小我們大腦的認知範圍。大概講起來，它會產生四種嚴重的不良後果，我大概簡述如下：
一、由於三大害的負面作用，學生逐漸會把求學的重心往外移，也就是儘量去追求身外之物，例如科舉的功名利祿、知識的速成而不求言行合一、考試題目的表面化而不求內心的自省──長久下來，知識分子就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為何物了！也就是說：知識分子只知道跟他身體以外的知識，卻對於自己思考的方式以及內心的變化作用感到茫然無知！
二、因為知識的閱讀範圍被限制住了，所以傳統的中國讀書人慢慢就變成狹隘的、卑微的，縮小的知識侏儒。當西洋世界從十七世紀之後產生了許多新的學科，尤其是在自然哲學方面的發揚光大而引起人文領域的啟蒙，這一個活動，從未在中國發生！（五四運動勉強算是一個），也就是說：中國廣大的人民，包括知識分子都沒有經過啟蒙這個運動；既然沒有啟蒙，那就是依然被蒙在鼓裡，帶著相當程度的無知與愚昧，繼續生活下去。……各位讀者，您能說今天的中國大陸以及今天的台灣，都沒有沿襲我上面所講的這種愚昧的習氣嗎？……
今天我們許多拿到學位的高級知識分子，對於各方面領域的學問並不是知道得太少，有的人甚至不知道學那些東西有什麼用。於是我們有很多總統只懂法律而不懂經濟學，或者叫別人去拼經濟自己卻把偷錢當成是理財……這種笑話很多，用不著我再多說了吧。
第三個弊病就是：同學誤以為現在我們腦袋裡裝的知識，就是真正的知識，而不知道我們腦袋裡絕大部分的知識都是從學校以及傳播媒體得來的，而這些東西超過五成以上都不但不是知識，而且還是毒藥！──我這個話其實說得一點都不重，而且還頗多語帶保留，希望有心人能夠深入咀嚼、多想一想，學校裡面的那一些老師是怎樣催毀我們對知識的樂趣以及信心、學校的生活與制度是怎樣摧毀我們的童年，怎樣讓我們的青少年歡笑時光變得暗淡無光、怎樣讓我們的大學生活本來應該是拿來學習最重要的哲學觀念的，到最後卻變成精英選拔賽，選不上的人就只好混文憑。
第四個禍害就是對於理工科的誤解──很多人都認為以上所講的弊病應該是發生在人文領域裡面比較多，理工科應該比較少──這種觀念完全錯誤！今天的理工科發展，固然造就了某一方面光輝燦爛的現代科技文明，但是另外一方面大家心裡也都知道地球在生物多樣性面臨第六次的大毀滅，以及我們地球的污染到處都是，小動物、小昆蟲，都快要死光了，我們人類還有什麼好得意的呢？由此可知，現代科技的燦爛文明有一大部分是建立在別的文明的毀滅之上！長久以來我們追求有形有相的東西，實在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科技的愈發達，固然對於一部分頂尖分子的心靈層次提升有非常大的幫助，但是對於廣大人民懵懂無知的開悟教育卻是貢獻良少！這是一個很大的反諷，也是一個很大的漏洞。今後如果不能夠在這個漏洞上面有所補償，則人類文明的腳步勢必會慢下來。
限於篇幅，今天只講那麼多，希望有機會再跟有心學習的同學繼續深入長談。
～王力群口述，陳志清整理， 2016.12.09 中午 11：10台灣．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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